他的目光是工匠精神的真諦:在這繁華的世界中,心無旁騖,把一件事做到極致,一生一世。
目光是人間最動人的語言,能比聲音更有力地鐫刻于記憶中。我記憶深處有一道目光,令我久久難以忘記,它出自故宮的修鐘人。
國慶節(jié)期間的故宮人滿為患,各個宮宇人頭攢動,相較于其他宮殿中的熱鬧,有一處卻無人問津,于是我好奇地過去探個究竟。
走近一看,原來是一本名叫《我在故宮修鐘表》的書的簽售會。它的作者-一位修鐘人坐在宮殿前,似對周圍的冷清無動于衷,只是捧著一本新書在那兒靜靜地翻閱,不時在上面做些記號。接著,他的手指在虛無的空氣中飛舞著,眼睛盯著他手指印下的方向,他的目光里滑過幾許欣喜,又如流星一瞬后繼續(xù)沉靜而專注。他的眼睛望著空落的前方,
仿佛那兒有真實的世界一般。他的目光,如此深邃,宛如望著時間,望著智慧,
望著穿越世紀的繾綣。他眼中的世界是那么深奧,他的目光是那么灼熱卻也那般靜謐,我無法解讀。于是我等待著他的目光轉(zhuǎn)移到書上后,上前詢問他用目光與空氣建造的“世界”。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:“我在研究古代鐘里的齒輪,書里的表述好像又有能夠改進的地方。”他同我說了些鐘表內(nèi)的結(jié)構(gòu),鐘表的歷史和特色。他那樸實至極的語言,卻意外地激起我對這些古老的鐘表的興趣。在修鐘人與我的簡短對話中,我仿佛感到每個鐘表都是有生命的,目光中投射出深埋于心的熱切、流于心骨的熱愛。我毫不遲疑地買下了一本書,解讀他目光中的奧妙。
我翻開書的第一頁,只有一句話:“一生只做一件事-修鐘。”跟隨著修鐘人樸素無華的文字,我走入他修鐘的世界。從弱冠之年便跟隨著師傅在故宮學修鐘的手藝,至今已度過幾十載春秋。古老的鐘表可并非看上去那么簡單,除了外形的歷史價值,其中更是深藏奧妙。每一個齒輪運轉(zhuǎn)的軌跡,每一根指針轉(zhuǎn)動的頻率,甚至是古鐘報時的聲音都別有講究。這是一項考驗?zāi)托牡墓ぷ鳎伤麉s覺得有趣。在時間沉淀后的鐘里,雖因古舊需要修復,可那古人的智慧卻越顯珍貴而奇妙。他早已過了退休的年紀,卻至今仍堅守在自己的崗位上,是為了讓更多的鐘煥發(fā)昔日的光彩,亦是為了培養(yǎng)出真正熱愛鐘表的徒弟,使鐘表能一直受到保護。
書合上了,他目光中對鐘表的執(zhí)著,對鐘表的熱愛,對鐘表的專注,我參悟了。人的一生多漫長,在漫長的時光里,是鐘表陪伴他走過這段旅程,是他使鐘表重生。他愿意用自己滄桑的手撫慰鐘表的傷痕,愿意用永不消逝的熱情溫暖鐘表的“心靈”,愿意傳遞時間的歷史給更多人,愿意將這份手藝學會,做好,做精,傳承。
抬眼,修鐘人依然沉浸于鐘表的世界中,手邊還多了張書寫世界各種鐘表結(jié)構(gòu)的紙。眼鏡遮不住他目光中的澄靜與專注,他的目光唯獨集中于書中,集中于心中的鐘表世界。他的目光是工匠精神的真諦:在這繁華的世界中,主一無違,心無旁騖,把一件事做到極致,一生 一世。
我愿終有一天,我的目光也會如修鐘人那般,只愿一生只做一件事,保有一份專注而執(zhí)著的熱愛。